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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茂材其人其话:得意之笔不在多——赏读《“不似”的浪漫》有感

发布时间: 2021-03-02 10:38:16 | 来源: 中国网 | 作者: 薛原 | 责任编辑: 吴一凡

“1924年秋天,位于济南大明湖畔的正谊中学里,一个13岁的少年正在津津有味地听课;讲台上一个激情澎湃的老师,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一边充满感情地用毛笔做着示范。”六十年后的1986年,讲台上的老师已经不在,当年的少年也已年逾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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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鸡孵黑鸡

谈起自己少年时代的老师,季羡林说:张茂材老师是六十年前他在初中读书时的图画教员,他于绘画没有才能,肯定不会给张老师留下什么印象;但是,张老师留给他的印象却是十分深刻的:态度和蔼,循循善诱。他相信,这个美好的印象将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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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鸟

关于张茂材,之前所知不多,直到看到这部千黛编著的《“不似”的浪漫》,才对其人其画有了大概的了解。张茂材的同辈画坛好友例如李苦禅关友声于希宁等人,北京的李苦禅就不用说了,同在济南的关友生于希宁当时都在山东艺术学院的前身山东艺专任教,后来也都以各自的艺术成就卓然大家名声远播,而张茂材却一直在中学任教,生前身后显得寂寞许多。张茂材在晚年曾感叹“终身钻研些许艺术,穿戴了些老腐败的大褂子,只教了些蒙养儿童,在退体之前,始终没有得到教诲艺术入门的青年”。也就是说,在他退休后,才有山东艺术专科学校的学生登门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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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

张茂材晚年曾写过一篇《民族艺术的写实与写意》,此文在他身后,一直到1985年,才刊载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出版、由王朝闻主编的《美术史论》第一期上。此文也可看成张茂材的中国画艺术观——中国画的写实与写意。他引古人所说,尽信书不如无书,所以读书要灵活,读书而不能灵活运用等于读死书,因为书外有书,词外有意,能体会书内之事,明乎书外之理,才是真正读书。《红楼梦》、《西厢记》、《水浒传》、《三国演义》、《聊斋志异》,一切有价值的书,都是书外有书,词外有意。在他看来,中国画的写实与写意也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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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因风动

在张茂材眼里,中国画的写意完全是从现实中寻味。他以自己的亲身体验来说明:他在中学教书时曾担任文学和艺术课,给学生讲文法的时候,他说若是死板死眼死扣题等于文章机器。当时校园里的荷花池红箭刚出水,四围是倒垂柳。他就以眼前风光直观教学:“绿柳垂崖,高悬青帚拂地理;红莲出水,倒提朱笔点天文。”这样写法就生动了。所谓趣味者,也即现实中之超现实也,科学中之超科学也,形似中之神似也,神似中之不似也。不似而似,正所谓超以象外,得其寰中。不合法而正是法也,但是不合法而法并不是偶然得来的,是从苦学深练得来的。写意,须在下笔之先细心思考,在无笔墨处更须注意。有笔墨处是表现,无笔墨处是灵魂。趣味,在有意无意之间,有意者是空间,无意者是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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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

张茂材说,欣赏古人的字画,诵读古人的诗书,须推敲古人之不用心处,正是吾人之须用心处。古人之用心处比较好学,其不用心处难乎其成,因为古人之不用心处,正是其情感最强烈,浪漫最甚之时机也。他以八大山人为例:欣赏八大山人的画不是看,而是读,不是读,而是品。因为笔外有笔,墨外有墨,要品评它的趣味,而不是专看它的形似和神似。比方他一张纸上,只画一条小鱼,而水草、石等都不画。这小鱼的确是活泼的小鱼,它既是活的,决不能游于空中。再看小鱼的稳定态度,一定是在极静极清的水里。草、水、石等在哪里呢?不画上,肯定是有的,若是画上,恐怕副体夺了正体。并且得意之笔不在多,不必尽善尽美,所以,画者无笔墨处正是画者特别用心之处,也就是深奥之处。有人说鸟落在树枝上,不画树枝行吗?那就是抬杠了。家雀飞时,本来看不见嘴、眼、翅、爪,为什么还得画上呢?那就是画家的想象了,若是不画上嘴、眼、翅、爪,那就不成了。这些都不可胶柱鼓瑟,而要灵活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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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哥求神不求形求味不求神

张茂材说,他早年学的是西画,对于西画也算是下了一点苦功夫。他说自己曾抱着野心勃勃的态度,要在西画中包上民族风格,用民族艺术来同化西洋艺术。四十岁以后,总觉西画味淡薄,故放弃西画专攻中国画。对于中国画,他起初也是轻描淡写,渐渐地不求形似,专攻神似,到老年来又想不求神似,专攻不似。他自谦“年近古稀的人,时日恐怕不我多予,倘假我数年,卒以学艺,可能略有进步”。韩愈说,他的文章,大丑人以为大好,小丑人以为小好,不丑人以为不好,这是说社会上有些人不识真货。他将努力为之,学韩愈的“不丑”,不学韩愈的“大丑”。

谁说山无鹅

张茂材强调画家的文化修养,也就是功夫在画外。用他的话说,诗文书法,对绘画是不可缺少的。从他的题画诗里也可以感受他深厚的人文素养,例如他画红白梅花,题曰:“艳如桃李冷如冰,清似神仙孤似僧。只为苦吟无伴侣,移来纸上做良朋。”再如他题腊梅:“芳心一点笑春风,依样梅花便不同。插入铜瓶香入梦,此番嚼蜡妙无穷。”再如他题梨花诗:“春到花梢蝶未知,清香细细影参差。秋千院落门深掩,一夜风吹雪满枝。”再如这一首:“秋草秋花各呈妍,同沾春露傲霜难。篱边一片明如锦,艳说寻常老少年。”尤其结尾一句“艳说寻常老少年”,字里行间道出了画家不倦的艺术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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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途

张茂材的艺术观也体现在他对书法的体会上,在他看来,名家的字,若是单看笔、一字都看不出好来,统幅欣赏就有说不出的奥妙。因为这幅字不是笔笔、字字、行行简单集合的,而融合成了不可分离的整体,每字每行对于全体都是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字的或大或小,或偏或正,或长或短,或肥或瘦,或浓或淡,或刚或柔,都是全体构成上的必要,都不是偶然的,乃是为全体而然的。一篇字中,倘任何一字或一笔改变,全体非通通改变不可,或任何一字除去一笔,全体就不能成立。盖每一笔中莫不表出全体,所以单看一笔、一字、一行就绝对没有味道了。至于怀素的“奔蛇走虺势入座,骤雨旋风声满堂。壮士拔山伸劲铁,寒猿饮水撼枯藤”,孙过庭《书谱》言:“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姿,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王右军字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种种玄妙都与写意同样的道理,唱、弹、歌、舞亦无不如是。

绿柳地理红莲天文

张茂材说:写实与写意要求不同,但二者又绝对离不开,没有形似之美哪里来的不似之妙呢?写意奥妙出自灵机,既不要离开现实,更不要滞止于现实。简单地说,写意须有它有我,无它无我,有它无我,有我无它。它是客观,我是主观。它我须要结合,也就是客观主观须要结合,也就是写实、写意须要结合。或者说,写意“并不是要那个形似,而是无意中出那个形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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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茂材

从刘曦林编写的《张茂材年表》里可知:1963年,张茂材患膀胱癌住院,期间仍坚持写字作画,他的好友李苦禅和俞建华,还分别给他画了《残荷》和《芭蕉》以寄慰情。到了这一年的11月30日,张茂材逝世,享年70岁。

1986年,张茂材遗作画展在中国美术馆举行。已是山东国画界旗帜人物的于希宁为张茂材遗作展写的前言里如此赞誉张茂材:“有第一等学识,有第一等襟怀,有第一等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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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的浪漫:张茂材画传》

千黛编著

华夏出版社2020年版


(作者:薛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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