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世纪初由上海汽车制动器厂旧厂房改建的8号桥创意园区,到如今大热的以武康路为代表的衡复风貌区文创街区,众多依托旧厂房、老建筑改建的文创空间成为上海城市更新的一大特色。这些文创空间既展现了国家产业调整的方向与当代城市的发展模式,又将海派文化的精神内容以现代创意产业形式加以展示。随着媒体曝光量的增加,不少文创空间成为社交平台上的热门打卡地。但是,在走红的同时也需要警惕过度流量化对文创产业本身发展的影响,如何平衡“流量”与“产业”是目前文创空间需要考虑的重要问题。
8号桥创意产业园,其原身为上海汽车制动器厂和上海新建齿轮厂的老厂房。受访者供图
文化创意产业园是城市更新的重要一环
“二十多年来,上海这座城市上演了上百万产业工人下岗转岗,上万家企业关停并转、调整搬迁的悲壮大戏。但是,工厂倒闭并不意味着厂房倒闭,几千万平米的闲置、空置厂房,成了城市更新最早最快、成本最低的切入点和捷径。”上海产业转型发展研究院首席研究员、上海市文创产业促进会副会长夏雨于《上海产业转型与城市更新案例》中写道。我们今天熟知的M50创意园、八号桥、三邻桥、1933老场坊等文创园区的原身都是早期工业厂房遗存,在保留历史建筑风貌的同时结合文化、旅游、创意设计等现代产业,不但使老建筑再次焕发生机,还将建筑所展露出的街区精神与海派文化传承下来。
三邻桥体育文化园原身为上海日硝保温瓶胆厂厂房。受访者供图
留置在城市核心区域的厂房主要分为办公和商业两个改建方向。早期的闲置厂房多由原工厂团队自己运营,将办公区域部分出租给外界企业,而原本用于仓储、生产的厂房车间仍处于闲置状态。我们现在看到的文创园区多为第三方团队向工厂方租借厂房并进行改造经营,包括前期调研,整体园区改造工程,以及后期招商、市场推广等整体的园区运营。据上海产业转型发展研究院研究员徐静介绍,现有的上海市文创产业园可以大致分为综合办公区、商旅文旅体验区、主题产业集聚区以及文旅商综合体,园区中主要入驻的企业类型包括有文创公司办公室、个体工作室、文创活动工作坊、创意工坊等等。
截至2021年10月3日上海文创园区分布汇总。数据来源:上海市文化创意产业推进领导小组办公室网站
受市里认可的文创园区主要分布在上海市中心城区,截至今年10月3日,上海市共有169家文创园区。《2020年中国文化创意产业园产业分布及发展趋势分析》指出,根据上海市文创办统计,2018年,上海文化创意产业实现增加值4,227.7亿元,占全市生产总值的比重为12.9%;符合市级标准的园区数量已达137家,分布在15个区,总面积近700万平方米;入驻企业两万多家,包括影视、出版等传统领域企业及时尚、设计等新兴领域企业。
8号桥创意产业园区。受访者供图
8号桥创意产业园是上海最早创办的文化创意类产业园之一。“8号桥是一个综合性的创意设计园区,园区内以创意设计为主题的企业会比较多”。8号桥创意产业园负责人倪伟源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8号桥从2003年开发第一期到如今建成第五期,园区入驻企业类型不断发生改变——从建筑设计转变为产品设计,再到如今以互联网交互设计和直播营销公司为主——这一系列改变与不同时代市场的发展与产业的偏重密切相关。“在2003年那个阶段,特别是房地产的发展会非常快,包括很多商业综合体的发展也比较快,所以这一波起来的时候,很多的海外设计公司业务量是非常迅猛的”。到了开发二期、三期园区时,市场注重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推崇中国自主的产品设计,主打产品设计的企业大规模入驻。2015年,“互联网+”成为风口上的概念,很多与互联网有关的设计公司,比如从事UI设计、UX设计以及虚拟现实设计的公司进入园区。
小型文创空间正在兴起
上海目前最火热打卡地之一的武康大楼。摄于今年国庆期间。人民视觉资料图
不少人对于“文创空间”的理解限于管理部门挂牌的大型文创产业园区,实际上,文创店铺、文创建筑、小型文创街区等皆可纳入文创空间的范畴。上海产业转型发展研究院研究员徐静表示,“文创空间”的定义不应该仅局限于大型创意产业园区:“与大型文创园区相比,这些(小型)空间大都是在政策引导下,由民间自发参与推动形成的。它们的优势在于小规模投资,更利于近似人体新陈代谢的平衡发展”。
陈丹燕《上海的风花雪月》三部曲行游路线图。受访者供图
徐汇衡复风貌区可谓近年来文创街区的佼佼者。以武康大楼、黑石公寓、各式花园洋房等老建筑设计的文创产品不限于传统的明信片、马克杯、冰箱贴等,基于该街区悠久浓厚的海派文化还衍生出了武康大楼形状的雪糕、特调咖啡,以及极具特色的街区文化展览路线。UNO织城网络与作家陈丹燕合作,于今年4月、9月推出了以陈丹燕所著《上海的风花雪月》三部曲为主题的两条城市行游线路,邀请专业导师带队参观诸多著名建筑,比如诺曼底公寓(现武康大楼)、黑石公寓、罗密欧阳台、淮海大楼,以及众多名人故居,在游览的同时听导师讲解这些建筑的建造背景以及里面发生的趣事,正如陈丹燕所说,“在这个城市以步行的方式去认识它”。UNO织城网络创始人黄潇颖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它并非一个单一的产品,而是将具有文化积淀的城市地区和历史建筑知识转化为文创产品,让参与者开启对于城市和建筑的新的理解和探索”。
津久文创的云南建水紫陶杯。
津久咖啡是一家结合特调咖啡与文创产品售卖的咖啡文创品牌,每一间实体店都包含咖啡制作区域与文创产品展示区域,是一家小型都市文创空间。店铺多开设在北外滩邮政博物馆、福州路大中华小区等上海老建筑附近,并根据当地特色进行店面装修设计。其店内咖啡命名也能看到海派文化的影子,比如将上海老一辈爱喝的黄酒与咖啡液结合调制的“津久里”,加入西柚苏打色彩分明的“上海姑娘”等。津久咖啡创始人唐峰告诉澎湃记者,他所做的文创是“基于海派文化的一种咖啡文化创新,中国人做自己咖啡文化的一种创新”。与UNO织城网络以自己设计的文创产品为主打产品不同,津久目前与30余家80后、90后为主的独立工作室合作,工作室推出的文创产品诸如玩偶、咖啡杯、咖啡罐等会在津久咖啡店内进行实物销售。唐峰表示:“我们想要打破两个固有的印象。第一个是对精品咖啡馆的印象,它不仅只卖咖啡,也能提供很多互动;第二个想要打破的是大家对传统文创行业的刻板印象,很多人觉得这个行业水很深、价格虚高、观赏价值大过实用价值,所以我们的选品在保证质量与维持定价时还要确保不断创新,迎合顾客的实际需求。”徐静表示,对部分重点文创园区项目,市区两级都有资金支持,比如上海市文化创意产业扶持资金,有无偿资助、贷款贴息和担保费补贴等方式。区一级也有科创类扶持资金,或者通过银行的低息贷款予以资助。还有部分文创园区自筹经费建设,吸纳民间资本自发参与改造。
文创空间应该如何面对“流量”诱惑?
上海产业转型发展研究院对2019-2020年度137家市级文创园区进行了评估,并形成了《2020年上海市级文创园社会影响力指数》报告。其中,“社会知晓度”和“品牌传播能力”都是重要的一级评价指标。对依托老建筑创办的文创空间而言,社会知晓度的提升与之带来的客流量能够让市区政府更加重视周边街区环境,老建筑能够得到更好的修缮;同时,大量的游客带动了商业活力,该空间也可以吸引更多企业和商家入驻。但随着媒体曝光度与客流量的增加,文创空间是否能保持创办的初衷,空间运营又应该怎么把握“流量”与“产业”的度?“在消费主义的语境之下,‘文创’就是把长久积淀的、不可见的文化,转化为能够快速理解和传播的、可消费的‘产品’”。在黄潇颖看来,文创空间的创办不应该仅以盈利为目的,设计文创产品的核心与意义是将其中包含的“文化”以产品的形式向外界传播,“我们做文创的初衷,就是希望能够坚持对于城市和建筑文化的深度研究,并借助‘网红街区’的力量向公众进行更广泛的知识传播。”徐静则认为,有了好的管理手段,商业化、流量化并非不可取。如何控制商业比例、提升商业业态,做好限流措施是问题的关键。比如田子坊里常常人满为患,所以园区加设了景区人数统计牌和限流方案,在每个主要弄堂口可以看到目前园内的总人数,并设立保安控制人流出入,维持秩序;其次,考虑到大量外来人员出入,区内还增设了微型消防站和公共厕所,保证园区内安全与卫生。文创园区不仅是一个企业聚合体,也是产业的孵化基地,要对产业发展负责。倪伟源认为,过度的流量化、商业化会破坏整个文创园区运营的本质理念,“文创园区它不是一个纯粹的办公场所,它其实要对这个产业负一定的责任,这是它的历史使命。除了提供出园区空间之外,你要做很多的工作去帮助、去促进产业的发展”。
宝山区“智慧湾”文化创意园,以集装箱为载体的办公空间是一大特色
除了对产业负责,园区也有着带动周边社区发展的社会公共职能。徐静介绍道,有些规模较大的园区,建设、运营期间会考虑街道或镇领导的意见,如“江南智造”打造的“虹梅庭”,就是一个社区公共服务平台,主要针对园区内企业员工、周边街区和社区白领开展各类公益活动。再比如说宝山区“智慧湾”文化创意园,在改造之初已经规划了社区影院、托儿所、书店、篮球场、足球场、餐饮、茶室等满足居民生活的各类设施,并组织面向市民的各类活动。“如果说城市空间是各种城市活动的容器,那么文创园区除了为特定的企业提供成长空间外,也应该成为城市美好生活的载体,在更广义的社区、城区层面,起到引领和示范作用,活化城市空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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