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考古界最大的“网红”,莫过于安徽淮南的武王墩墓。这是经科学发掘,迄今规模最大、等级最高、结构最复杂的大型楚国高等级墓葬。
目前,工作人员已从墓中提取出漆木器、青铜器等文物超过千件,令世人惊叹。但更能触动记者心弦的,是现场出土的棺椁盖板和编织竹席等草木之物。尤其是那些覆盖在墓室上方的椁盖板,长而粗壮,呈深棕色,从切面展现出一圈圈年轮,历经两千多年依然清晰,惹人无限遐想。
椁盖板横截面可见年轮。新华社记者陈诺 摄
(一)
这些木头,彰显着墓主的显赫地位。
400余根棺盖板,在九个墓室上方层层堆叠,体量巨大、结构精巧。多重木墙和盖板之间,榫卯相连、紧密扣合。其中最上面第一层有方木70余根,每根长近8米,层厚约半米,重达1.6吨。
考古专家惊叹:这样长度的方木、这样复杂的墓室结构,还是第一次见!
更为难得的是,专家从这些木头上发现了墨书文字,记录有椁盖板放置方位和排序、椁室功能分区等内容,犹如整个墓葬的“说明书”,揭示出墓葬营造的重要信息。其中“南集府”“北乐府”等字样,专家猜测,很可能是为楚国宫廷服务的专门机构。
由于尚未找到实证,严谨的考古专家并未揭秘墓主身份。但可以肯定的是,墓主一定不凡。除了这个类似后世黄肠题凑的棺椁结构,还有墓东Ⅰ室里口径超过88厘米的大鼎,无不彰显出墓主身份的高贵。
那时的楚国,作为战国七雄之一,曾问鼎中原,雄霸一方。文献记载,公元前241年,楚考烈王为避强秦而迁都寿春,即今淮南寿县一带。历经楚考烈王、楚幽王、楚哀王、楚王负刍四王,直至18年后被秦所灭,寿春城得以见证楚国最后的余晖。
如今,这些湿漉漉的巨木从墓中被吊装出来,封在保鲜膜里,氤氲出水汽,仿佛还在呼吸。
(二)
草木无言,却勾画着一个王国的剪影。
考古人员提取到漆木器300多件,其中有两件木俑首,木质胎体,红黑色漆彩绘制出人面造型,圆脸、丹凤眼,粗犷中有凌厉之气。有生于荆楚大地的同事感叹,看到它,仿佛看到了当时的楚人,体内的某个基因正被唤醒。
草木间,能“听”到当年的音律。武王墩墓出土的凤鸟虎座鼓架,两只老虎相背而立,虎身分别站立一只被楚人视为图腾的凤鸟。凤鸟昂首屹立,口衔宝珠,身上翎羽精细。虎凤精神抖擞,似在为擂鼓壮威。这种楚国特有的漆木器,在其他楚国贵族墓中也有出土,而武王墩这件残高仍有1.92米,是中国目前发现的最大凤鸟虎座鼓架。静心观之,仿佛能听得到雄浑急促的鼙鼓之声。
草木间,能看见巧手妙思。逐层发掘时,考古队员发现了竹席,其人字纹编织工艺,跟资料上楚国竹席的编织方式类似。竹席整体面积超200平方米,是目前已知面积最大的古代竹席。
这是2024年4月16日在武王墩墓考古实验室拍摄的出土竹席。新华社记者李贺摄
草木间,能一窥楚人生活和情趣。考古队员在其中一间墓室打捞出植物编团,经初步分析,有李子、梅子、栗子、甜瓜子、莲子等瓜果和水稻、粟、黍等农作物。有专家判断,主人下葬时可能正是植物成熟时节。也有人提出,墓主可能生前喜好这些果蔬。
说到楚,后人常称为“荆楚”。从词源看,“荆”“楚”同义,“楚”是一种灌木的名称,也叫“荆”,属落叶灌木或小乔木,枝干坚劲,可做杖。亦如楚人,从草木中走来,穿行于草莽荆丛之中,筚路蓝缕,最终成就800余年的辉煌。
武王墩大墓和邯郸赵王陵、临淄齐王陵、新郑韩王陵、临潼秦东陵等一起,成为那段跌宕起伏的历史风云的最好见证。
(三)
不久前,有人在网络上提问:“你在博物馆中感到最震惊的一件文物是什么?”一个高赞的回答是“一块石头”。这块来自战国时期中山国的河光石上,以小篆记录着两行文字,被后人释读出大意:(我们是)为国王监管捕鱼的池囿者公乘得和看守陵墓的旧将曼,敬告后来的贤者。
灿烂中华文明,从草木间生长,于草木间留下蛛丝马迹,让后人静心探寻其延续,追问“何以中国”。
曾经的武王墩一号墓,地表以上的封土高达14米。如今,武王墩墓被挖至地下15米,考古和文保工作者多学科协同、多科技手段运用,与考古研究实践深度融合。比如,应用薄荷醇临时固型技术,助力了竹席的提取。运用红外成像技术,实现了椁盖板上墨书文字的提取。运用碳十四进行年代测定,让草木“开口”说话。
武王墩墓里的文化密码,相信会被后来者逐步破译。
目前,淮南市已投入1亿多元,完成了武王墩墓发掘大棚、考古实验室等工程建设,以及用于考古实验、文物修复的设施设备的采购。武王墩考古遗址公园,正在规划建设中。
让我们一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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