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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建芬:音乐陪我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发布时间:2022-06-16 15:18:40 | 来源:中国妇女报 | 作者:陈姝 | 责任编辑:苏向东

口述:谷建芬  当代著名作曲家  ■ 记录: 陈姝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受访者提供

  人物简介·

谷建芬,当代著名作曲家。历任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副主席、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全国委员等职。曾获中国金唱片奖、第十届中国音乐金钟奖、联合国教科文亚太地区优秀音乐教材奖、终身成就音乐艺术家等奖项,为中国流行乐坛培养出了一大批优秀的音乐人才,被誉为“改革开放后最重要的通俗音乐创作者和奠基人”。代表作有《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绿叶对根的情意》《那就是我》《歌声与微笑》《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滚滚长江东逝水》《历史的天空》《这一拜》《妈妈的吻》《烛光里的妈妈》等。从2005年开始,历时13年,创作了《春晓》《游子吟》《明日歌》《咏鹅》《静夜思》等50首“新学堂歌”。

我是一朵小小的浪花,轻轻地落在了音乐的海浪中,悲也过,喜也过,风风雨雨走过了半个多世纪。岁月带走的只是我青春的容貌,留下的依然是我对音乐的热爱之心。

我似乎与音乐有一场终生的恋情,早已融于在彼此的生命里,永远那么情真意切、鲜活美丽。

投入真情才会有打动人心的旋律

我于1935年出生在日本大阪,祖籍山东威海,父母亲早年漂洋过海到了日本谋生。后来在我6岁时回到祖国,跟随父母在大连定居。1945年,大连解放。我生活的城市就有很多廉价的钢琴,我软硬磨泡让父亲给我买了一台钢琴,最初由于我不会弹钢琴,就自学了一段时间,后来父亲看出我真的是十分喜欢弹钢琴,就请了一位老师教我弹钢琴。或许,我的音乐启蒙就是从那架钢琴开始的。

初中毕业后,我考入了旅大文工团(后更名为大连文工团),担任钢琴伴奏,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音乐家,记得当时,我写出了第一首歌曲《白米饭》。

1952年,我到鲁迅艺术学校(今沈阳音乐学院),学习了三年,主要学作曲,毕业之后我被分配到中央歌舞团。

但是因为当时正处于特殊的年代,我因此经历一段农村的生活,记得春天栽秧的时候,我一边干活一边唱歌,是音乐陪我度过人生那段特殊的时光,也磨砺锻炼了我的心智。

1972年,我回到北京,与分别已久的爱人和女儿重逢。这段特殊的经历,让我心生感慨:生活就像滚滚东去的流水,往往会遇到暗礁,寒冬过去后,春天也就会来临。

1976年,我跟随出国访问团到拉丁美洲走访,3个多月的生活,让我感受到异国他乡音乐的魅力,这样的一段经历让我的创作理念发生了一定的改变,我由此明白:人生是有韵律的足迹,音乐要表达同自然同社会相连的情感,让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

改革开放之初,面对众说纷纭,我内心里在想,到底什么才是积极向上的音乐作品?

挚爱音乐的我,想要用作品来说话。可以说,改革开放给我带来了迟来的青春,让《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这首歌无意间走进了我的生命。

有一天,我在《歌曲》杂志中看到一首歌词,名为《八十年代新一辈》,我读这首歌词的时候,情感迸发,一边打着节拍,一边念着歌词,就一气呵成了旋律。从作曲的方法来说,这首歌词是不合乎作曲规则的,四分之一节拍,四分之三节拍都有。但是读到这首歌词时,我就想到年轻的朋友们人间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的美好画面。

谱曲完后,我让我的爱人听听,他似乎听出这首歌是带有点情绪。我说,有人说我的歌不适合年轻人,我就不信。爱人听完后说这首歌的旋律有意思。没有想到的是,这一首歌竟然在祖国大江南北唱响了,歌中有年轻人对祖国的深切希望,有年轻人奋发图强的精神风貌。

对我来说,音乐本身并不都是快乐的,要把心中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都放在音乐中,释放心中的情感,我在音乐里寻找到了对未来一种美好的期待。

1984年,我与词作家王健合作,推出了新歌《绿叶对根的情谊》。之后,毛阿敏凭借这首歌在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国际声乐大赛上获奖,这也是内地流行音乐第一次在国际舞台上获奖。

“无论我停在哪片云彩, 我的眼总是投向你,如果我在风中歌唱, 那歌声也是为着你。”我对音乐的执着仿佛也是这首歌词中表达一样,无论外界的声音如何,我内心只执着于我的音乐。我想,只有对生活、对人民充满真情、挚爱,才能创作出真正打动人心的旋律。

我创作的每一首歌曲,都是一种情感的表达。比如《今天是您的生日,中国》《绿叶对根的情意》《那就是我》《思念》《烛光里的妈妈》等一些歌曲,每首歌都能让大家找到情感的共鸣。

歌曲里流淌我对祖国和人民的爱

如何运用音乐语言,将对生命的独特感悟和对真善美的追求化作饱含情感的旋律,这也是我创作时思考的一部分。因为一首歌曲有了情感,才有强大的生命力、感染力。

比如我在创作《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这首歌曲,也是一种情感的迸发。1989年,新中国成立四十周年,当时韩静霆把歌词给我时,我一边弹钢琴,一边朗读歌词,我就想着我在唱给妈妈听,妈妈在睡觉,轻轻地唱,也不能打扰妈妈,所以一开始旋律是比较轻柔的,就这样一气呵成了旋律。

我们的祖国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我们的祖国、我们的人民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之后,才迎来这和平安宁的盛世。我把对祖国对人民深深的情感,融进了一个个音符之中。

创作这首歌也算是实现了我一个夙愿。记得我毕业后分配到中央歌舞团时,到达北京那天,正是十月一号,是祖国母亲的生日,当我走过天安门时候,心生一种自豪感。那天晚上,我非常兴奋地回到家,写了将来我要为祖国要写一首歌的日记。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了,至今,我的脑海里仍清楚地记得当时激动的情景。

如今,每当国庆节时,这首歌都会响彻在天安门广场,也回荡在我的心中。我想,我的心情也是激动的,但更多的时候,我会为日益强大的祖国感到自豪。无论岁月如何流逝,我对祖国、对人民的爱从未动摇过。

从1980年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到2000年的《二十年后再相会》,再到2020年亮相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再次相约二十年》,这三首歌在不同的时代表达了同样的情怀。

在创作《那就是我》这首歌时,我带着歌谱去找朱逢博,当时她是一位有影响力的歌手,在朱逢博的家中边弹钢琴边唱给她听,没有想到朱逢博也被这首歌感动得热泪盈眶,后来,这首歌经朱逢博演唱,成为群众十分熟悉和喜爱的一首歌曲。

回想自己创作的歌曲,其中上百首作品荣获了各种大奖。与其说这些都是荣誉,不如说是见证了时代的发展,见证了我对祖国、对人民、对生活的热爱,并不为困难而后退,反而是越挫越勇,激励我一直往前走。

泥泞的土壤里开放出芬芳的花朵

困难变成力量,力量变成幸福。

如没有当时的那种压力,我想我也不会下那么大的决心专门从事通俗音乐的创作。如今回想起来,有时候人生经历的风雨,就是一种成功催化剂,尽管行走在泥泞的土壤中,但是只要坚定自己的理想目标,就会在泥泞的土壤里开放出芬芳的花朵。

1984年,我想方设法变卖家产,到处筹钱,创办了谷建芬声乐培训中心。给来培训中心的学员免费提供教学,还有吃住。我开设了八门课程,从乐理、钢琴学知识、外语、 试唱、练耳、形体训练等全方面培养学员。我还特意请了金铁霖老先生给学员授课,15元一节课,金老师骑着自行车来到培训中心讲课,学员水平提升也很快,能够得到他的大力支持,这令我很感动。

或许有人会问我,我和这些学员们又是什么关系呢?我这么无私地付出为了什么?其实在我看来,在当时,我的作品遭到非议,而这些学员还敢来唱我的歌,我内心是很感激他们,我和他们更多是一种“患难之交”。后来,在培训班那些日子里,我不仅教学员们唱歌,也教他们做人。有些学员后来成为流行乐坛的一面旗帜,在全国乃至国际各类大赛上频频获奖。

1992年,我宣布今后不再招收学员。因为我的目的不是想终身从事音乐教育,我只是想通过创办培训中心这样一件平凡的事,告诉大家我创作的作品,是受老百姓喜欢的,是受时代欢迎的。

谁说女性作曲家不行

音乐丰富了我的人生,也让我在音乐里感受到人生的悲凉与深沉。

给电视剧《三国演义》谱曲时,一开始,我没有打算要创作这部剧的主题曲,当时剧组先匿名找了5个人来创作。导演告诉我,在最后翻开名字的时候,大家决定采纳用我创作的旋律。我告诉导演,我说我根本没想什么,要不就不写了,导演说剧组都觉得我那个比较好。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听到导演旁边的领导说,不要找女性作曲家,要找男性作曲家。而我就是那个女性作曲者,我一听,我心里一下子有想法,凭什么就觉得女性作曲者不行呢?我果断和导演说,我决定要把主题歌的曲谱创作下去。我回去钢琴一弹,就是第二稿,也就是后来大家听到的那首歌曲《滚滚长江东逝水》,我是带着英雄将士的一种心情很有力度地就完成了,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做一个好的样子,谁说女性作曲家不行的?之后,在剧组待了三年,为《三国演义》谱写了15首歌曲。

回想起来,我觉得我是在写歌,其实也是在写我自己。“滚滚长江东逝水……”我非常喜欢罗贯中这首词,传达出来的情感,与我当时的心境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默契感,也是我几十年来对人生另一种真实体会。

给孩子们写歌仿佛青春不老

今年我87岁了,虽然头发早已花白,走起路来也不能像年轻时那样腿脚麻利,但是只要有音乐陪着我,我的生命就充满了活力,所以我要感谢音乐,感谢那些在我音乐道路上一直支持帮助我的人。

那是2017年5月,当我听到孩子们纯净的歌声在国家图书馆音乐厅回响时,我激动地落泪了。“新学堂歌”前后创作了13年,其中的酸甜苦辣,或许只有夜空的月亮知晓。

为什么想到要创作“新学堂歌”,那时候感觉网络歌曲颇为流行,孩子们能唱的歌越来越少。孩子是祖国的花朵,不能没有歌唱,要唱出有中国特色的歌曲,而古诗词里的东西都是我们祖先流传下来的是最干净的、最智慧的,也是最能体味酸甜苦辣。我受到了20世纪初在新式学堂传唱的“学堂乐歌”的启发,李叔同的《送别》就是“学堂乐歌”的代表作,这首歌是经典之歌,传唱了一代又一代人。于是我从中选取了四十多篇经典古诗词与传统文化典范诗文结合起来,这样单单比朗读背诵更有趣味,谱上曲子后,于是命名为“新学堂歌”。

我创作“新学堂歌”的时候已70岁了,早已经从中央歌舞团退休了。但是为孩子们创作歌曲,我依旧觉得自己很年轻。

“古诗词是祖先对我们的谆谆教诲,它像粒粒种子播撒在你心田,滋润你心扉,愿你读它,唱它,思索它……我来写,你来唱,愿‘新学堂歌’伴着你们快乐成长。”这是我在《新学堂歌》书中写给孩子们的话,也是我真诚的心声。

从2004年到2017年,我创作了50首“新学堂歌”,每一首歌中都蕴藏文化力量,就是希望寓教于乐,让小孩在音乐中耳濡目染地接受祖先的教育,体悟诗词的智慧与纯净。

“有种幸福叫放手 有种苦难叫占有 有种快乐叫赡予 有种痛苦叫勘求 无是有福 无欲长寿 有就是无 无就是有 无是有福 无欲长寿 有就是无 无就是有……”这首《有无歌》是“新学堂歌”中我体会最深的一首歌,那是我历经了我老伴和女儿相继离世后创作的。

2015年,我还差一首歌就完成50首“新学堂歌”时,我的老伴因心脏病突然去世了,我和老伴相濡以沫很多年,感情很好,他送给我的笔记本,我都一直珍藏着,上面记录了我谱曲时的笔记。他的离世给了我沉重的打击。在他去世8个月后,我的小女儿又因突发脑出血匆匆离我而去,对于这沉重的打击,我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中,我写什么呢,怎么也写不出来,我甚至连钢琴都不会弹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有种幸福叫放手,有种痛苦叫占有”两句话,为什么不去幸福地放手呢?这样,我就又写了一首《有无歌》,决定将痛苦搁下,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女儿和老伴生前非常支持我的创作,一直是我推广“新学堂歌”的好帮手,我要完成他们的心愿,才是一种告慰。在录制“新学堂歌”时,我自己掏了近200万元的录制费。当我完成“新学堂歌”后,我希望这些歌能够进学堂,唯有进学堂,它的流传是正规的,只有学校这个环境,才是真正严肃地对待我们的古诗词文化和国学的传承,这样孩子们才会伴着音乐从心底里感受千年文化的魅力,才会快乐地长大。

心有所想,必有回念。2018年,50首“新学堂歌”正式经北京市教委立项、北京市财政局招投标,进入全市1630所中小学校,融入学生的社会实践活动中。

如今,“新学堂歌”受到了孩子们的喜欢,这令我感到很欣慰,有时候想,人生就像音符一样,F是最强音,一个F,两个F,三个F,年轻的时候强特强,到了老年阶段,就会是越来越减弱,就跟结束语一样,我想我还离不开音乐,在音乐最后的结束的时候反复多少遍尾声,我想我还要努力地写下去,有音乐陪着我,我的一生才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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